柏舟

【瓶邪】孤岛(11.1)

三人在天亮后启程继续赶路,沙漠里到处都铺着薄薄的碎雪,车胎上绑了小臂粗细的防滑链,仍然很不好走,速度慢得令人发指。

“你从哪儿搞来的车?”手感一滑,黎簇皱着眉猛打方向盘,幸而这车确实性能过硬,好歹没在冰原上出什么危险。

吴邪一言难尽地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还是没从张起灵身上起来:“你们新一代的杀手都这么穷吗?区区一辆车都要问,那让你见到小花的身家,岂不是下巴都要掉下来。”

黎簇翻了个白眼:“谁叫现在市场不景气,加上某些早到了退休年纪的老头子不肯回家颐养天年,我们的日子当然不好过。”

后座上两个“老头子”悠悠对视一眼,吴邪代表张起灵发言:“你活该。”

黎簇还想回嘴,车身忽然猛地一震,他下意识地用力一脚踏在刹车上,巨大的惯性让车内的三个人顿时笔直往前冲去。张起灵反应快,单手抵住了前方的座位,另一手将吴邪拦腰向后一扯,两个人倒是没什么损伤;可怜黎簇一脑门磕在方向盘上,直撞了个眼冒金星。

“……为什么这破车会忽然爆胎!”少年揉着额头,气得火冒三丈。

“不是爆胎。”吴邪已经从方才那种懒洋洋的姿态里彻底清醒过来,目光如鹰隼般穿透车窗,看向遥远的前方。

车已经停下了,地面的震动还在继续,就好像发生了一场地震。

十几秒后,那种诡异的感觉消失了,吴邪和张起灵从两侧跳下车,往前跑了一段,看着本就缭绕着一些白雾的沙漠深处,似乎隐约腾起了一阵灰黑色的烟。

黎簇也不是傻子,定睛看了半晌,终于也反应过来:“爆炸了?是‘镜厅’?”

说话间那两人已经跑了回来,吴邪动作利落地打开了驾驶座的门,将黎簇一把扯下来:“我来开,快走。”

张起灵上了副驾驶,黎簇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坐上了后座,心道合着他在这二位眼里连个当驾驶员都不够格,但眼下车速的确比先前快了许多,吴邪就好像在车底多安了双眼睛,路上有什么不平整的地方都能一一绕过。原本看着还很远的地方没过多久就变得近在咫尺,硝烟还未散尽,浓雾的颜色越来越深,细碎的粉末弥漫在空中,缓缓地从天空飘落下来。

里面不知道有什么,吴邪将车停稳,三个人都拿了枪在手上,准备步行进去。黎簇刚一跳下车,就见前面两个人影已经几乎消失在了黑烟之中,正想喊一句“小心”,忽然发现若隐若现之中,两人的手似乎还牵在一处,顿时将嗓子眼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建筑的主体结构还在,钢筋并没有被炸毁,黎簇轻易认出了这是原先的训练基地。砖石的碎块簌簌下落,他打亮了手电,循着破坏更严重的地方走去,应该就能够找到爆炸的中心点。

走了一阵,视线稍稍清明了些许,一块石头忽然弹落在他脚边。黎簇吓了一跳,就听吴邪的声音从那个方向传来:“这边。”

黎簇应了一声,埋头追上,跑了一阵,忽然发现脚下的东西不同寻常起来。

那些一片一片、亮晶晶的东西,是无数片镜子上玻璃的碎块。

可以想见,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这里的镜面在一刹那同时被震碎,从空中落下,是怎样一副仿若雪崩的壮观场景。

另外两人就站在他前面不远处,吴邪停住了脚步,面上的表情有些发愣。

这里应该就是“镜厅”最重要的那间屋子,也是这个神秘组织以之闻名的地方,曾经悬挂着重重叠叠的巨大镜面,每当人走进来的时候,周遭无数个相同的自己便潮水一样涌来,静谧的仪式感形成强大的心里压迫力,令人油然而生一种渺小之感,从而对这个地方、这里所代表的那股力量充满了敬畏。

而现在,一切角度刁钻的镜面、那种单人成军的无助和恐怖都荡然无存了,只是沉重的压迫感好像还弥漫在空气的每一处,那是每一个从“镜厅”走出去的杀手永生不会忘记的感觉。

“什么声音?”吴邪忽然问。

“没有啊……”黎簇道,“你别是幻听了吧?”

张起灵微微皱眉:“是直升机。”

黎簇一呆,连忙凝神细听,过了一会儿,越来越明显的轰鸣声果然从外面传了进来,透过这间大厅彻底被炸毁的向阳侧墙面,可以看见一架直升机正由远及近地飞来。

那直升机尚未落地,先垂下了舷梯,一个身影敏捷地从打开的舱门处滑下来,几乎看不清踩在每一级梯上的动作,直滑到最下面轻轻一荡,落到了地面上。

张起灵默然将子弹推上膛,持枪的手仍垂在身侧,但吴邪知道,这个距离上,他若要开枪射杀谁,几乎用不着瞄准。

那个身影渐渐近了,看清的一瞬,黎簇先表示疑惑地“嗯?”了一身,吴邪轻呼一口气,按住了张起灵的手臂:“没事,熟人。”

他的指尖冰凉,冷得像是没有活气。

张起灵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一路进来吴邪情绪的变化,他明白这个地方对吴邪来说不太一样。吴邪必然痛恨这个地方的一些人、一些事,但不可否认,他在“镜厅”的漫长岁月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他这个人。不仅是他在这里学会的,就连他在这里所反抗的、所憎恶的,都是他如今骨血的一部分。

更不必说在他还年少的时候,“镜厅”事实上是他的栖身之所。再如何黑暗不堪,这里也曾给过他庇佑。

张起灵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他只是安抚地将手掌覆在吴邪的手背上,这个动作让暖意一下子回到了吴邪的身体里,他转过头来微微笑了笑,嘴角没有太明显的弧度,但笑意明显进到了眼睛里。

张起灵放下心来,跟着他走出去,外面的人与他打了个照面,明显脚步一顿,那娇小的身形之下,一个女声传来:“吴邪哥哥?”

“秀秀。”吴邪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他认得霍秀秀,并不是在“镜厅”,而是在他开始学习音乐的时候。这个小他几岁的女孩一看就出身优渥、家教良好,他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霍秀秀脚步没停,只是扭头看了一眼,便又转回头道:“没什么奇怪的,因为他啊。”

直升机已经停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解雨臣戴着护目镜,从驾驶舱跳了下来。

“……这氛围友好得就像我们晚上会在这里开宴会。”黎簇低声吐槽。

“没想到还是你动作快。”解雨臣环顾四周,将眼神在吴邪和张起灵身上转了一圈,对上了吴邪的视线,“我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见证这个地方被摧毁的那一刻。”

吴邪笑笑:“不是我,有人捷足先登了。”

“什么?!”

“我们也是刚到。你觉得下手的会是谁?”吴邪回身,重又走进了“镜厅”之中,他的步子很慢,像走在参加圣地巡礼的游行队伍中,每一步又异常沉重,不知道是感怀这座承载了他多年过去的建筑的消逝,还是在遗憾这一击不是他亲手给予。

黎簇左看看右看看,不是很想继续去做电灯泡,于是抬起手,弱弱地朝解雨臣打了个招呼:“嗨,那个,解……”

话说了半句,他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才合适,尴尬了半天,解雨臣接过话头:“哦!我知道你,吴邪的小跟班。”

黎簇暗道算了,不如去做电灯泡。

 

玻璃碎片遍地都是,踩上去发出一些涩人的响动,吴邪走得很小心,在转过一个墙角的时候抬头看了看,似乎是在回忆这是哪一处。这一间大厅的面积一直是个谜,镜面反射严重影响了人对于空间的判断,即便是吴邪这样对建筑和空间有着天赋感知的人,都不敢确切说出它的大小。只有现在这种时候,所有的镜面化作齑粉,才能与这个空旷的地方坦诚相对。

张起灵忽然拉住了吴邪,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有人。”

他的枪口已经指住了一个地方,吴邪看过去,那正是这间大厅的正中央,一根石柱端正地立着,后面足够藏下好几个人了,而他也的确隐约听见了说话声。

吴邪比个手势,也抬起枪来,两人从石柱的两边分别绕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接近,手指都扣住了扳机。

石柱上原先应该是有些雕刻的,什么智慧女神或者战神,凌空浮在那白色石柱的中段,背上有一对夸张的翅膀,手中握着长弓,指间搭着三支金光闪闪的箭。

无论是何神祇,总之此时已经在地上碎成了一堆,再不复在高处睥睨众生的潇洒。那些碎石隆起的一堆,也并未比别处更高贵好看些。

但那里没有人。

说话声是从那碎石堆里传来的,吴邪疑惑地看了看张起灵,后者示意他别动,自己上前去挑开了那堆碎石,底下露出了一台小小的黑色收音机,还在持续发出声音。

“……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吴邪,我知道你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张起灵一愣,这是谁留下的口信吗?

吴邪的面色忽然苍白起来,而那收音机也沉默了许久,若不是里面的带子还在转动,几乎让人因为它的播放已经结束。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变响了一些:“你真的想走?”

紧接着又是一句:“看看外面吧,你无处可去。”像是感慨,又像是咏诵的腔调。

“跟我谈条件?”

“好,我答应你。”

与那日如出一辙的话语,一模一样的语气。吴邪上一次离开镜厅,去往“岛”的那一日。

如果说,那天他走进这里的时候,与他对话的根本就是一段录音,而并非藏身在这里的那个“它”,那么就说明,吴邪的一切打算都已经落入了对方的掌握!他甚至能够确定吴邪会如何回答他的话,将台词设计得恰到好处,让吴邪以为有一个人在这里与他对答。

那收音机沉静了一段时间,又转动起来,然后发出梦魇一样的声音:“最后一次。”

“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吴邪的手颤抖了一下,艰难开口道:“‘它’早就不在这里了。”

在他的计划正式开始之前,“它”恐怕就已经转移了。随后吴邪离开“镜厅”,就更无法察觉到这一切。

但是如果今日炸毁这里的人真的是那个“天琴”,为什么他又会将这台收音机留下来,是因为知道吴邪会来,所以故意将这段重要的信息留给他吗?

这怎么可能呢……

不对,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吴邪。”解雨臣走了进来,站在他背后,轻声问,“这个大厅里,是不是应该有一架钢琴?”

钢琴……

吴邪倏然反应过来,他意识到了是那里有逻辑的硬伤:那段琴声!他当日最后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明明还听见了一段琴声!乐器和人声不一样,距离和空间会让人声有些失真,清晰的录音或许可以以假乱真,但三角钢琴现场演奏的音质和录音之中相差太多,听在吴邪这样的人耳中,不可能判断错误。

“‘它’一定还在这里!快搜!”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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