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

【瓶邪】孤岛(10.3)

“370?!”黎簇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是……”

他想问传说中的370不是已经死了么,可是却后知后觉地发现张起灵身上不动声色的威压感,这就是那个传说中无所不能的顶级特工吗?

黎簇天资不差,虽不是吴邪和解雨臣那样天才的级别,也优于大多数人了。但他太缺乏经验,这是骗不了人的。装出来的傲气和冷静,是逃不过那些有经验的眼睛的审视的。但以他的聪明,已足够看得出张起灵的可怕——这个人内敛时几乎可以泯灭自己的存在感,但想要给对方施压的时候,即便一个字都不说,也没有人敢于忽视他。

“小哥,其实在边境封锁线上,你就察觉到我做了什么,对吗?”

吴邪当时的一些有意拖延,势必落进了张起灵眼中。那本是他们所惯用的手法,谁也瞒不过谁。但张起灵依旧纵容他传递消息,多半是猜到了他在给谁留记号,而吴邪怀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也默许了他的利用。

张起灵一眼望见他眼里的宁静,心里隐隐有几分不安。那和昨天夜里吴邪的眼神太不同了,深夜里他的执著热忱历历可见,而现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好像已经不在意问题的答案了。可张起灵知道不是的。如果真的不在意,吴邪就不会再问了。可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回答错了这个问题,之后一定会发生什么他绝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我也将消息留给了我们的人。”终于,张起灵开口道。

黎簇听了个半懂不懂,正要发问,吴邪抢在他前头“哦?”了一声,道:“我曾听说你们Z国的谍报一直是单线的,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消息,像你这样的人只需要完成任务,不需要再任务中途反馈消息。所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别的事?”

他像是觉得冷了,一边思考着,一边往屋子里走。黎簇才不和他们客气,小霸王一样冲了进去,先占了最宽大的一侧沙发,舒舒服服地坐下了。

吴邪瞥他一眼,没跟他计较,话头还是对着张起灵:“但如果出了什么变故,你为什么还愿意跟着我来这里呢?明明在封锁线上你就可以自行离开,或者押着我走也行——这对你来说都不困难吧?”

这句话里的试探意味浓得如有实质,黎簇顿时有点没眼看,尴尬地将视线从他们俩身上挪开,可刚一转到旁边,就看见了主卧室里一张大到有点铺张的双人床上凌乱的被子,和明显是两个人睡在一起留下的痕迹。

尚未见过太多大场面的年轻杀手觉得自己快要瞎了。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主动请缨来找吴邪的?

吴邪低着头,将旁边小沙发上的毛毯拿起来,把底下正睡成一团的三寸丁抱进怀里,接着自己坐了下去,故意不去看张起灵。

后者唇边倏地浮起一丝笑意,嗓音仍是低而沉的,像清晨正褪去的夜色:“你以为呢。”

他一字一句道:“相比之下,离开你更难。”

 

H国的内陆有一片沙漠,从地图上看起来面积并不大,似乎只要加满了油,一辆吉普车一天一夜就能穿越。然而住在沙漠附近的人们会劝阻每一个跃跃欲试的冒险者,告诉他们这片沙海之中长年盘踞着一种恐怖的怪风,会令一切判断方向的方法都失去效用。

“我就算了,他们应该还不认得我的脸。”黎簇百无聊赖地用一根枯树枝扒拉着火堆,“你在这儿进进出出无数次了,这些牧民都是世代居住在这里的,怎么还不厌其烦地对你说这个故事?”

吴邪诧异地望过去,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他们赶了几天的路了,黎簇一直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几次往吴邪身边凑过去,似乎是想说话,最后往往又咽了回去。

吴邪自然只当他是小孩子任性,黎簇算是在他眼皮底子下长大的,他不用往深里琢磨什么也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但张起灵却好似拿出了应对敌人的敏锐警觉,常常在黎簇好容易下定决心要开口的时候看过去,眼神冷得像数九寒天的冰锥,黎簇一个新人,哪里敌得过这一行里多少人闻风丧胆的顶尖特工的道行,还没正式过招就在气势上败下阵来。

如今总算快要到达终点,黎簇破罐子破摔地把疑问扔了出来,照旧是一脸的奚落。

吴邪做出一点踌躇的样子:“你之前从没一个人从外面返回过‘镜厅’?”

“什么?”黎簇不解。

张起灵与吴邪对视一眼,倒好像先明白了什么。

“镜厅”的具体位置,多年来从未被外人知晓过。他们隐匿在大陆腹地的沙漠之中,就如同披上了一层隐形衣。

吴邪轻笑道:“那几个牧民,是‘镜厅’的联络人。每隔一段时间,‘镜厅’在沙漠中的相对位置就会发生改变,他们是将坐标藏在传说当中告诉我们,而不是闲着没事来聊天。”

黎簇手上的动作一顿,觉得半边脸都烧了起来,然而只是没事人一样“哦”了一声,转过头去对着夜空嘟囔道:“也没人跟我说啊……”

“很多话以前不说,是因为觉得没必要,但既然走到了这里,之后我也不想连累你,倒不如在这里把有些事情说清楚。”吴邪正色道,“黎簇,我不觉得你还小,但你的确还不明白有些东西不是意气之争可以解决的。这不是我凭空想教训你才这样说,而是我曾经也因为一时意气撞得头破血流过。”

“……三年多以前,正是我对‘它’的怀疑达到顶点,对整个‘镜厅’的厌恶开始无法压抑的时候。”吴邪淡淡道。

“它”必然察觉到了吴邪的异样,但当时由于多方的压力和战争的阴云,“镜厅”急需在首都重建一个隐蔽而强大的控制中心,而能够担起这份责任的人不多,解雨臣和吴邪因此受命而出。

彼时“它”或许还对吴邪保留了一点幻想,希望通过这样给予他权力和地位的方式让他重塑对“镜厅”的忠诚,只可惜更多的杀戮和流血加速了吴邪对这一切的厌倦。

再然后,在吴邪的心绪最灰暗迷茫,自我怀疑和反感几乎冲破心脏的时候,张起灵出现了。

如果说当时的吴邪是一尾游弋在污水里的鱼,那么他仿佛是看见了鱼饵,即便是清楚地知道里面必然有将要刺穿咽喉的铁钩,他也义无反顾地被钓了上去。

事实上在他只当张起灵是一个普通知音的时候,他是很惶恐将自己的真面目给人看的;但在中央歌剧院的一场混乱之后,他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意识到那个人居然是“370”的时候,他觉得如释重负。

也正是这个身份,让吴邪相信他们必将重逢。

“……在我们得到的情报当中,Z国政府因为‘370’在抓捕代号‘天琴’的行动当中失手,因此对这位顶级特工失去了信任,后来极少再派他执行重要任务,甚至在去年夏末流传出了‘370’被秘密处决的消息。”吴邪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一个小小的颤抖,张起灵捏了捏他的腕骨,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这其实很不合逻辑。再出色的特工也不可能保证永远完成任务,你从前没有失手过,不等于之后就不会。‘天琴’再重要,也不至于使得你的地位一落千丈。”

当时吴邪有两个猜测,一是Z国政府掌握了某种证据,“天琴”抓捕失败不是重点,问题出在他们认为“370”当时有了反叛的苗头;二是所谓的“冷落”和“处决”都是幌子,他们试图掩饰将要派“370”去执行的一个更重要和绝密的任务。

而就只是当时的中央歌剧院行动,来得仓促奇怪,结束之后解雨臣虽然拿到了东西,但目标人物却就此消失,上面也没有更多追求,实在令人不解。

“……所以我查了下去,然后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吴邪说,嘴角一直挂着的隐约的笑容变得锋利起来,“这个‘天琴’,根本就是‘镜厅’的人。”

“什么?!”黎簇听得出神,显然当初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但万万没想到吴邪会抛出这样一颗重磅炸弹。

“或者说,当时他还是。”吴邪道,“这个人根本就是一张双面的幌子,一面测试我和解雨臣的忠诚度,一面引诱Z国埋下的暗线出手。所以我们拿到的任务简报语焉不详,更没有像平常一样给我们下达必须斩草除根的命令。”他顿了顿,对张起灵道,“当时即便你得手,拿到的信息,也只会是假的。”

张起灵目光一冷:“但是这个人后来……” 

吴邪只听了半句便明白了:“你也查到了。没错,这就是‘岛’之所以能够生存的原因了。”

黎簇“啊?”了一声:“你们别用眼神交流啊,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简而言之,后来这个人叛变了。”

或许是因为意识到了他所拥有的情报和资源有多么大的作用,“天琴”在战争爆发后叛出“镜厅”,以他手上的东西迅速建立了中立难民营,代号为“岛”。他的手上掌握着“镜厅”的把柄,索瓦河平原上的矿产,以及在国际上貌似正义的难民收容的善举。

H国想要那些矿产,“镜厅”更想要除掉他,这一次的合作几乎是一拍即合的。

然而对于吴邪来说,却并没有太大的便利。他这几年暗中的追查虽然没有露出太明显的把柄,但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是不可能的。“它”对他失了信任,看得很紧。潜伏入“岛”内这样的任务,是在折损了无数人之后,无奈之下才不得不起用他的。

然后吴邪终于成功如愿离开了“镜厅”。

“你比我想象的,来得要晚。”张起灵道。

在查到“天琴”与“岛”的联系之后,他就断定了“镜厅”必然会出手,于是他想方设法来到这片萧瑟的平原。但他没想到一次又一次,从H国来的都只是那些小喽啰。等到那一日在难民营简陋的城门下看见那个从几年前开始一直印在脑海中的人影,张起灵几乎有点恍惚,像圆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根深蒂固的梦。

“是。”吴邪道,“小花做了不少的手脚,才最终让我成为了那个不得不被派出来的人。”

布这个局很不容易,就好像在黑暗中反复求索,付出了种种不为人知的代价,幸好最终他不是一个人。

“故事听完了,现在你怎么打算?”吴邪拍了拍黎簇的脑袋,“我们要进沙漠了,你呢?”

黎簇连滚带爬地逃离他的“魔掌”:“不不不,我还是没明白。那既然如此,反正你们两个都已经双宿双……那个什么了,是吧,那你还故意留下线索,现在又回来干嘛?”

“因为不肯坐以待毙的‘天琴’又出现了。”吴邪说,“你要不要来猜一猜,我们和‘天琴’,谁会先回到‘镜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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